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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母亲拾发菜

    信息发布者:zsh2592842824
    2017-04-28 23:11:24    来源:《南通元素》杂志   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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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山里的发菜是一种名贵的食材。县里一些收购发菜的人把发菜收足后运到广州、深圳和香港,供那里的大老板们享用。据说运到沿海一带一斤发菜要买上千块。那时候,我才上小学三四年级,深圳广州香港对我而言是一个极其非常遥远的概念,它们在天边。

       天还没有亮,母亲已早早地下炕了。她开始计划一天的活计。父亲已早早地将炉火生起烧水煮茶,母亲顾不上吃早饭,她先要把家里的猪、鸡服侍好,才能到十几里之外的北山上和邻居们一起拾发菜。凛冽的冬风刮过树梢,鸡们还蜷缩在窝里,把头埋进胸前,沉浸在酣梦中。喂好猪,把鸡食撒进槽里后,母亲和邻居们已经摸黑出门了。走的时候,她们在布袋里装上几个馒头和一罐自家腌的酸菜,一天的光景,她们的食物就是这些。

       等赶到北山的时候,天才泛起鱼肚白。

       一根一根的发菜,黝黑,纤细,头发一样,母亲们拾发菜不是用手直接拾的,而是用医生用的专用镊子,一根一根地夹起来,母亲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拿着塑料袋,她们头上裹着头巾,寒风刺骨地往头上,脖子里灌。西北的风是剽悍的,吹在脸上有如针扎,钻心地疼。冬天的太阳并不暖和,阳光落在山坡上,明晃晃的,刺眼,细微的发菜,一根一根不规则躲在石缝里,山坡上,盯着时间长了,眼睛里就会流出泪来。拾发菜的母亲时而蹲着,时而爬着,时而跪着,像是对大地俯首称臣的绵羊一样。远远看去,红的头巾,蓝的头巾,绿的头巾在山坡一点一点移动,塑料袋里的发菜一根一根,沾着土粒,草芥,每捡到一根发菜,母亲的心里盛满了欣慰,这一根一根的发菜,攒多了,就是孩子们的学费,家里的开支,过年时买肉买菜置换新衣服的全部希望。

        中午,饿了,就躲在太阳能照到的山窝里,啃上几口馒头,喝上几口开水,就上几口咸菜,放松一会儿筋骨,又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转。休息不了多久,她们又爬到更高的山岭,那里还有更多的发菜呢。

    到了下午,风变得格外冷了。手关节冻得抓不住镊子。母亲停下来,把手放在嘴边呵上几口热气,再使劲搓搓手,手稍微热乎些,又不停搜寻。一天下来,母亲的手都硬了,腰困得挺不直身子。天快黑了,母亲们才踏着山路披着暮色,走上两三个小时的山路赶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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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吃过饭母亲又忙了起来。在昏暗灯光下,母亲拿出一块布把塑料袋里的发菜倒出来,摊在布上,把藏在发菜里的泥土粒,草芥,一粒一粒一根一根捡出来,如果捡不干净,收发菜的人因此就会压价,嫌弃发菜里有杂质而给脸色看。

       母亲说,那些年,她的足迹踏遍了南山北山,裤子的膝盖处磨破了好几个洞,再打上补丁;因为不停地爬山,鞋也不知磨穿了多少双。那些年,冬闲时节只要天气好,母亲每天都会去拾发菜,一天最多能拾到净重一两的发菜,而那时候一两发菜只卖七八元,一斤只能卖到二十五元到三十元。不知道这些跋山涉水漂洋过海的发菜到了南方高档餐桌上,可否有老板想过为这些细如发丝的菜,那些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农妇,以怎样的姿态,头俯向大地,一天不知要磕多少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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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有一个夜晚,天黑了,母亲还没有回来,我焦急地在村口,望着远方,等着母亲的身影出现。夜色如墨将我孤零零地淹没,幼小的我有点惊恐,有点悲伤,心里总冒出可怕的念头:莫不是母亲遇到了什么不测?想到这些,眼泪不由得涌上来,噙在眼角,又不敢落下来。夜色越来越浓,我站在一棵白杨树下,冷得瑟瑟发抖,清鼻涕一阵一阵流下了,脚冰冷得像石头,我跺跺脚,搓搓手,伸长脖子走到里不停地念叨着:阿妈,阿妈,早点回家,早点回家。

       我听到了母亲的咳嗽声,赶紧往远处模糊的身影跑去,大声喊叫“阿妈,阿妈,你回来了。”等母亲走到身边,我“哇”地哭出声来,母亲蹲下来,抚着我的脸说“你咋不在家里等呢?这个娃娃!”母亲叹息到。

       回家的路上母亲告诉我,她下山的时候迷路了,一脚踩空跌倒后滚了下去,差点掉到悬崖下。


       到了年关,母亲捡的发菜积攒了好几斤,就天天念叨着收发菜的人怎么还不来收,她天天到村口去转,向村里的人打听是否有收发菜的人的消息,并叮嘱那些和收发菜的人认识的人如有了消息就及时告诉我们一声。

        收发菜的人终于来了。当母亲小心地捧出她一根一根一丝一丝从南山北山大峡顶拾来的发菜时,以讨好的眼神满脸堆笑地和收发菜的人讨价还价,收发菜的人嫌弃母亲的发菜不干净,硬要压价,母亲就低三下四地说“你看快过年了,娃娃们过年的衣服还没有买,明年的学费还没有交,你们就行行好给个好价钱”,收发菜的人不肯让步,母亲又说了一大堆好话,他总算极不情愿地收下了母亲的发菜。

       母亲接过钱,吐上口水,一张张数着,极其专注,生怕人家少给,数完钱,母亲的脸上飘起隐隐约约的笑意。毕竟,过年的时候孩子们有新衣服穿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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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从来不抱怨生活的沉重,她在一根一根的发菜里找到了生活的希望所在。发菜是黑的,但它的黑置换来了母亲头发的白;发菜是美味的,但我的母亲从来没有享受过她自己捡拾的发菜的美味;发菜是轻的,但我的母亲从中付出的是数倍的沉重,藉着这些发菜所给予的一切,多年后我到外地上学、工作、生活。现在我的母亲脱离了那块土地,她再也不用到各个山头去拾发菜,而多年前她拾发菜的一幕,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现在我有时候偶尔喝到有发菜的汤肴,我的眼里就跳出故乡的山,母亲磨烂的膝盖,穿破的鞋。

      当一碗有发菜丝的汤摆在我面前时,我真有痛哭一场的冲动。

         文/马国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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